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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影子的一年中，黛从来都没问过赤司，为什么对方选择的会是自己。

 

命运的安排，他也只是当作宇宙的不可抗力一样默默接受。从未妄想过得到什么，也从未抵触过什么。

 

甚至，在那些漫无目的行进的日子里，他曾经珍惜过赤司的陪伴。

 

如果当初不是带着互相利用的心态找到自己、也许事情可以有个不一样的结局。

 

又或者一切都根本不需要发生。

 

天色完全黑透，高尾按照约定出现在了球场门口。跟在他旁边的、还有两个穿着秀德球服的人。高个子的那个，就是曾经对战过的、奇迹世代的一员。

 

绿间似乎是被强行拉到这里的，脸上满满的不情愿。环视了场地一周，他盯着角落里坐着的人瞪大了眼睛。

 

高尾抢先叫了出来。那个靠在围栏上的红发身影的确是赤司无疑，只是所有人都想不通，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。

 

听到呼唤，赤司并没有回应。只是一味垂着头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 

高尾把目光投向场地的另一角，疑惑道。“不是三对三吗？就算加上赤司，你们也只有两个人啊。”

 

“他不会加入的。我一个人足够了。”

 

黛拿着球，站起身走了过去。今天只戴了墨镜，白色的短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尤为显眼。

 

“你是……洛山的……？”

 

略微眼熟但是记不起来名字。放在以前，黛很满意别人对自己这样的印象。但是今天不一样。

 

今天的对战，不是为了洛山，也不是为了自己。

 

面对着三个大概是高中篮球界数一数二的优秀球员，黛开始像是电影的回放般、想起了过去种种几乎快要遗忘的事情。

 

刚刚入学时每日枯燥的练习、队友的玩笑、第一次看到奇迹世代的比赛、天台上的午餐、跟赤司去的游乐场、InterHigh场地里耀眼的高射灯……

 

黛把球抛向了黑暗的另一边。这场对决结束后、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只剩回忆了。

 

高尾的传球很快，但还没有快到自己无法跟上的程度。每次等到对方球刚脱手的瞬间，黛都如同计算好轨道般、在中途直接把球截掉，然后随手把球扔到篮板的方向。

 

绿间的脸色、在开场还没到两分钟的时候就变得比之前更加糟糕。黛完全理解他的感受，毕竟一个有着神射手的名号的明星球员，突然被无名小辈抢了风头，换任何人都难以接受。

 

但是，他并不是来跟他们玩耍或者陪练的。余光扫到身后的红发少年，黛只需要动用百分之五十不到的注意力，就可以完全让带着球的绿间无法再向三分线靠近一步。周围的两人都在试图干扰自己的防御，但是一切都是无用。所有人的目光，都开始失控般地向着他的眼睛看去，似乎都失去了带球的意识。

 

故意放慢动作、夺球、转身、上篮，然后重复跟着三人进行无意义的攻防、灌篮——只要还一分都抢不到，三人的斗志只有被碾灭到最低点的结局——

 

黛对眼前的人没有同情。这些都是同龄中的顶尖选手，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比赛，所以不会因为任何胜败而一蹶不振。更何况，经历过赤司的人类，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篮球的超现实性了。

 

短短的十几分钟，灌篮灌到快要厌倦。明明连一半的体力都还没用到，三人就已经步伐紊乱到毫无章法。站在对方的禁区内第无数次截断假动作传球后，黛将球举过额头，摆出最终的投篮姿势。

 

想必一直站在角落的赤司，此时也已经明白了这一球的命定性。即使下一秒天崩地裂，这一球也没有任何除了干脆利落掉入球框的其他选择。受到超越正常物理力量控制的这颗圆形物体、就如同赤司和自己的命运一样，毫无选择逃避的空间。

 

维持着这样的姿势，黛凝滞了几秒，然后垂下手臂，把球抛给了绿间。

 

“这样的东西，不是篮球。”

 

尽管是毫无悬念的压倒性胜利，也只感觉一切都跟自己无关。不需要努力不需要拼命就能获得的胜利，带来的只是翻倍的空虚。

 

目光讶异的三人似乎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什么，但是又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种、跟赤司野兽般的篮球相似性。被深色镜片遮住半边脸的黛望着他们，自言自语似地说道。

 

“如果只是想要赢的话，这就是我的真实水平。无论对方是三个还是三十个，想进多少球，就可以进多少个。但是，我没有用过、比赛的时候也没有用、毕竟我可是一步步，看着洛山输掉的。”

 

“你以为我是真想打篮球才变成影子的吗？不是哦，我只是很无聊。”

 

“但是，我跟你不一样。我很清楚，那不是“我”的能力。”

 

听着他的话，众人都开始意识到，他其实是在向着身后的人说话。高尾望向那个角落，只觉得赤司的身形变的愈发僵硬。

 

“一直只会赢的篮球、很无聊。靠着天生的超能力去弥补无可救药的短板，那种篮球、可笑得不得了。”

 

黛给出了最后一击。

 

不想再回避下去、不想再假装看不到那样的眼神，假装听不到对方的真实想法，假装自己并不是每天都生活在跟自己的价值相悖的煎熬当中。

 

你对我的命令是对撒旦的召唤；你对我的依赖毫无依据；你所看到的只是我的保护层，是掩藏罪恶又让你轻信的伪装。

 

你的眼睛就是原罪；而纵容了你的为所欲为，是我犯下的最愚蠢的错误。

 

如果不是带着这双眼睛出生就好了。

 

要是没有这样的眼睛、就算眼看着你堕落崩溃下去也不用去在乎任何事情。

 

黛拾起丢在地上的背包，只感觉身体突然比之前沉重了许多。

 

“重新开始吧，黛前辈。”

 

“过去的一切……都忘掉，重新开始吧。”

 

丝毫不顾他人诧异的眼神，身后的人拉住了他的衣角。

 

即便是想极力掩盖，低沉的声音依旧充满着颤抖的难以置信和自我欺骗。

 

“我不会再强迫你去打球或者干任何事情了，只要能见到你就好——”

 

“除了你、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。”

 

即使内心已经破碎成惨不忍睹的模样，红色瞳的少年依旧是那副美丽的、让人不禁想要触碰的模样。任何伤害这样纯真的存在的人，都不敢问心无愧地自称人类继续存活下去。

 

到底是做错了什么、让你变成今天的样子呢——黛只感觉自己的四肢越来越沉重，甚至就连眼皮都再难撑开。

 

到底是做了什么、竟会让你认为，我就是来拯救你的人呢——

 

血液中的最后一丝热度也开始消退。黛摘下墨镜，露出了充满倦意的黑色眼眸。

 

“要是能成为朋友就好了，赤司。”

 

赤司被这个世界剥夺的东西，自己何尝不是被他一一夺去。如果自己再不醒悟，最终大概也只会像是对方一样，连灵魂都要托付给别人来掌管。

 

掰开对方抓住自己的手指，他用尽最后的善意弯起了嘴角。

 

”我一开始、就不想当你的影子啊。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