regnbogi

 （写完感觉、这篇可以又名 黛の形而上烦恼= =）

20.

 

 

心情不好的时候，黛总会去神社后边的湖畔散步。因为从小就总是在这附近玩耍，对这里曲折如迷宫的小径，他再熟悉不过。

 

从学校出来后，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。不想回家，也不想去找已经离校的朋友们。现在的他，不想以这种焦躁而混乱的状态、接触到任何人类。

 

路过书店，也只是看了一眼，就走开了。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路上的学生，大概都会被认为是逃课了吧——这么想着，黛才突然意识到，自己已经不是高中生了。

 

毫不犹豫地脱掉外套、摘掉领带，然后顺手都塞到垃圾箱里。这么做完，黛只感觉身上的重量有增无减。

 

虽然做好了成为社会人的心理准备，但是脱离了学校，也就意味着那层单薄的保护层也消失了。从今以后，就算他人再怎样任性妄为，都只能以大人的方式去承担一切。

 

即将迈入四月的这座城市，已经开始四处漂浮着夏季伊始的躁动气息。粉色成团的樱花，看起来相当梦幻。但是比起欣赏樱花的美丽，他更愿意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独处。

 

这样想着，他拐进了那个小巷当中。从这条路走的话，绕过山坡上的佛寺，就能到达那个本地人也很少知道小神社。路上，黛在便利店买了一直爱喝的罐装拿铁，冰凉的触感、总是让人感到心安。

 

他坐在店门口的长椅上，望着街口流动的人群。即使刻意不去思考，也完全能感受到赤司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气息。

 

真是如同诅咒一般的能力——毕竟，世上能有这种邪恶而持久效果的东西，大概只有魔鬼的意念了吧。

 

自己所谓的读心能力，除了通过肢体接触之外，是无法通过任何方式启动的。然而，他也没有通过意念控制他人的兴趣。旁人的生活，他一直都避之不及。

 

也许、赤司的新发现的能力，也是需要肢体接触才能产生效果的东西——这也就能解释，为什么在赤司凑过来之后，自己记忆如同老旧的影片一样模糊不清。只不过，那家伙使用了最极端、也最容易引起误会的方式。

 

仔细想想，黛不觉得这是意料之外的发展。毕竟红色瞳无属性的“征十郎”、肯定也会像是拥有“绝对命令”能力的赤司一般，终有一日找到属于自己的特殊能力。

 

但是，急于从两人越来越纠结的关系中脱身的自己，无意间加速了赤司的变化。

 

现在的赤司，大概已经掌握了怎样自由切换两个人格的方式。也许未来的生活会更加轻松，但如果依旧像是过去那般、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话，受害的人就不止是自己了。

 

不过，黛已经没有替他人操心的余力了。越过山坡，就是被竹林层层环绕的湖面。刚刚还在路上的时候，天色就显得相当阴沉。等到来到湖边，终于开始下起了密集的雨点。

 

为数不多的游人，纷纷躲到了就近的亭子当中，而黛却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。桥下的码头，停着几艘年代看着相当久远的电动船，交了押金之后，黛直接跳上其中一艘。

 

慢吞吞地开到湖中心之后，他关掉了发动机。由于惯性的关系，船身开始自己在湖面上旋转起来，十分缓慢地，在水面上划出漩涡式的纹路。

 

船身很宽敞，有着两排供多人乘坐的长椅。黛最后调整了一次行驶路线，随即就躺在长椅上不再动弹。外面的雨点砸在船顶，叮叮当当的声音，莫名让人感觉有些睡意。

 

置身于这样跟日常生活无关的情景当中，黛只觉任何烦恼都变得无关紧要。对于地球，对于宇宙来讲，自己的人生也只是微不足道，可能会出现的忧虑，大部分也只是自身在应对外力时所产生的幻象。

 

如果不是因为种种小事，因为种种没有仔细思考过而说出的话、做出的事，自己的人生，大概平静得就像是雨后的天空一样，没有任何值得伤感或者开心的事情，只是单纯地客观地存在着而已。

 

而在这个星球上，偏偏除了人类，所有生物都天生有着这样客观存在着的权力。

 

从小时候的那次事件开始，黛就发现，自己真正存在的目的，是跟这个社会脱节的。被赋予天生奇怪的能力，不是他可以选择或者摆脱的事情，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他也找到了，跟自己的另一半和平共处的方式。

 

过去的人生中，黛全心全意地打篮球、看小说、过着迷恋世间平凡事物的普通人生，坚信这就是将自己从人类的固有灾难中解救出来的答案。

 

但是、原罪这种东西，不是说想回避就可以回避的。

 

作为这个物种，诞生于这个世界当中，每个人都背负着无法偿还的代价，或不安、或茫然地，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到来。拥有越强大的力量，越会感受到自身能力的局限性。越能被轻易满足的人生、同样也越能被他人轻易摧毁。

 

 

而现在、正是他需要偿还代价的时候了。

 

 

 

21

 

回到家时，天已经黑了。离开湖边的码头后，像是有着用不完的时间一样，黛把整个町内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走了一遍，还坐在一个中学的球场外，看了初中生的篮球比赛。

 

紫色的夕阳，似乎是这座城市特有的标志，静谧得像是外太空某个星云散发的光线，让人产生某种时间停滞的错觉。

 

黛摸了摸口袋，本想用手机记录下眼前的奇景，却什么也没找出来。

 

自己的东西，全部都还留在学校里。这样想着，黛才发觉自己真的在外面游荡了很久。路过居酒屋，吃了一碗茶泡饭之后，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倦意。

 

走到家门口时，就连平时会在附近遛弯的老人都不在了。各家各户的门窗都紧闭着，唯有自己家的窗户是微微敞开，透着熟悉的灯光。

 

还没进到客厅当中，黛就知道，有个不属于这里的家伙正坐在自己家里。厨房里的母亲看到晚归的自己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责怪或者是问这问那，还连忙招呼自己来吃晚饭。

 

换作平常，黛也许至少会从冰箱拿一罐啤酒或者咖啡，跟家人闲聊几句。但是，今天的自己，实在是没有那样的心情了。

 

谁在跟自己说话，没有心思去分辨。黛拖着步伐走上二楼的房间，脱下外套，径直躺到窗台边的摇椅上。

 

刚刚关好的门、被人轻轻打开。黛无意识般盯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天空，没有在意身后的人。

 

千寻——那人说道。忘在学校的东西,我帮你送回来了。

 

黛依旧一动不动。沉默地度过了一两分钟后，一只手十分缓慢地、落在他的发梢之上。

 

黛没有反应、也没有甩开那只手，因为他知道就算阻拦，也没有意义。

 

自己的房间，面对着十分安静的一条小巷、安静到能听见血液汩汩流向心脏的声音。那只手顺着发丝拂动着，偶然碰到了自己的脸颊。

 

我呐、真是无计可施了。

 

黛喃喃道。

 

你要把我逼疯了，赤司。

 

像是无法逃脱追踪的罪犯、苦苦在沙漠中跋涉也找不到水源的旅人，黛已经感受到，体内被称为希望的那个数值、已无限趋近于零。而跨过那条界限的自己，又会怎样面对一切，光是想想，就会让人加速坠落。

 

赤司停住了动作。然后忽然间，黛感觉自己的整个脸颊都被捧住。

 

“不是哦。千寻。是你哦、你才是罪魁祸首。”

 

“我不是这样的。过去的我，不是现在的样子。”

 

赤司说道。两人之间的距离，近到无法看清彼此的表情。

 

“是你改变了我呐，千寻。是你让我先疯掉的。”

 

明明只是喝了下游的水，小羊也无法逃脱饿狼的欲加之罪。因为在狼先生的眼里，善意和无辜，跟腹中的饥饿相比一文不值。

 

黛很想问，究竟是自己做了什么，才落得这样莫须有的罪名。如果是曾经说过什么友善的话，做过什么关照过赤司的事，那现在他只想说，自己后悔的不得了——后悔曾经做过赤司的影子，后悔赞美过他的眼睛，后悔答应他的请求，后悔跟他在一起度过的每一秒——

 

在被尖利的狼牙切分下肚的时候，无知的小羊，是否也有时间后悔呢？

 

脑海中萦绕着如此荒谬的问题却无法给出答案的黛，在阴影的笼罩下，陷入了深沉的黑暗当中。